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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問︱谷敏昭展覽《迴盪 ・繪畫》 融匯中西雅俗化具象為抽象

 

藝術家谷敏昭於香港出身,在台灣完成中學教育,七十年代末赴英國留學修讀藝術,畢業時正趕上八十年代中國大陸改革開放,中國當代藝術走向國際,蓬勃發展的大時代。

在這個學術背景下,谷敏昭的作品多年來不斷探索中西間融合,並發展自己獨特的見解。而面對當代藝術不可勝舉的創作媒介,谷敏昭多年來亦致力於繪畫藝術的探索,摒棄傳統繪畫單一媒材的運用,以突破手法展開一連串相應的藝術形式、符號性及敍事性對話。最近他在本港舉辦了近十年來最為全面的個人展覽《迴盪 ・繪畫》,以二部展《迴盪》 系列及《語意構造》系列,讓我們與谷敏昭訪談,看看他如何看當代視覺藝術。

 

我的作品變得像是死後的輪迴,觀望曾經發生的一切,不再有所爭議。後後現代的幽靈,死去而活著,去中心化的漂浮,無重量的輕盈,活在後後現代的存在思覺中,《迴盪 ・繪畫》也是此個展的主題。 -- 谷敏昭

1.你是一位生於香港而在英國學成歸來的藝術家,你會怎樣定義「當代藝術」?

要定義當代藝術,我們首先需要意識到,檢視當代狀況必須同時考慮歷史流變和淵源,在人類站在當代世界轉變、跨界發展和文化整合關鍵點上,過往所有累積下來的知識、文化共識和框架都值得被重新思考和建構。

2.你畢業後的八十年代初,中國迎來改革開放,八五新潮後中國當代藝術讓世人認識,不少作品融入西方藝術在其中,你如何看華人在當代藝術的角色?例如在中西融合上的看法?
 

華人在當代藝術的發展,猶如在東方社會在現代化的進程中,一直深知要與國際接軌的重要性,但在東方藝術向歐美文化借鏡的同時,我認為中國當代藝術要累積更深厚的美學土壤,需要跟當代哲學、文化、精神信仰同步發展,方能在藝術上有更深的造詣。

檢視過去華人在近代藝術的創建,曾經,一批留法學習的藝術家曾在中西藝術融合上作出積極的嘗試,但可惜他們對歐美藝術發展的理解流於片面,以致中西融合上停留於技法或視覺風格上的整合,而缺乏哲學和精神上的深刻思考。

八五新潮後中國藝術讓在近代首次站在國際藝術的舞台上,在歐美觀眾的鎂光燈下,其時藝術家們的嘗試無疑是進取的,但值得留意的是,外國觀眾的凝視參與著其時中國當代藝術的形構過程。現今已成名的中國當代藝術家,其藝術創作動力很多時是出於政治取態、回應時局,而非從美學的角度出發的。

另一邊廂,回顧香港歷史,作為東方精神通向世界的一個學術、思想的港口,自1949年以來,一群國內頂尖的知識分子南下到港,其時學者對國學的更新和進路尤為關注,如新亞書院的學者們致力研究我國文、史、哲、儒、悉、道如何融合於西方學術體系加以詮釋,香港始成為學人研究中西學術的港口。

承接香港新舊、中西文化無疑是香港可待發掘的一大藝術支流,過去學者們的嘗試成為今人創作的養份,但環顧現今世界的政治、社會、文化處境,歐美文化只是以一種更微妙、靈巧的方式把持話語權。曾經,在東方現代化的過程中,我們跟隨了歐美的軌迹,亦步亦趨,不敢相背;今天華人在當代藝術的角色愈見重要,以香港為例,自回歸後,本土藝術興起,政治、社會藝術盛行,同一時間,大眾流行文化藝氾濫令惜日的精英文化無以為繼,以致高雅文化至今出現嚴重斷層,我們對西方文化有沒有深入理解?對古老傳統沒有「除惡務盡」?中西融合上,藝術家曾作出多方面的嘗試,但其後殖民所帶來的弊端似乎仍然深刻地影響著我們的當代藝術發展。中國文化要持續發展,必須於具前瞻性的學術框架內理解中國藝術,並開闢跨國界的可能性。

是故,伴隨着對西方文化模式的反思,從局外的角度認識中國藝術文化已經成為其發展的一個趨勢。首當其衝的是,要更新中華精神的藝術文化,藝術家應以怎樣的態度去理解和消化中國傳統養份?1996年,我曾接受英國電台BBC World Service採訪時已提出「實驗原則主義」(Experimental Principle Theory),強調「中國文化」發展下去不能坐食山崩,推動東方文化應在不失原則的前提下進行試驗,從而將其活化、更新,這是必經之路,也是藝術創作精粹所在。我認為把這些想法應用在華人在當代藝術的發展進路上,至今仍然不假,而我的作品正正是站在多元文化交界上,站立於全球化的同一點去作出思考的。

3.現在藝術生畢業展,愈來愈多裝置藝術參展,谷先生很早年已遇到後現代藝術思潮,和新興的藝術形式衝擊,但你仍然重視繪畫創作,你如何看繪畫藝術在當代藝術史中的角色,和它未來會朝怎麼方向發展?

近代藝術的生產、傳播、消費藝術的條件無不發生了極端的變化,在藝術浪潮中,跨界和多媒體藝術的出現滿足了日新月異的社會文化需求,也滿足了資本主義和文化工業的消費需求,面對銳意顛覆制度的概念藝術進入藝術體制,繪畫的角色、身份亦因而經歷權力上的轉換。曾經,裝置藝術的表現形式的確主導著當代藝術生態,藝術制度上的權力傾斜曾經令繪畫一度被評為過時而幾近被邊緣化,但我認為香港藝術在後現代藝術發展過程中處於一個被動的位置,香港從未經歷現代主義時期的發展,談何對後現代文化有所建樹?

但近年來情況已逐漸改變,繪畫藝術在藝術史中一直承擔著一個「見証者」的角色:縱向來說,這種媒介擁有悠久的歷史;橫向來說,不同地域文化的創作者以繪畫締結了各領域的知識,這種媒介既深且廣的特質是其他媒介無從取代的。在經歷多個歷史浪潮的洗禮後,我關注的,是繪畫這種擁有悠久歷史的媒介如何從傳統文化中游離出來,回應時代變遷,演變出當代藝術語言。現代主義與後現代主義的共通點,是兩者均為對應當時社會狀態所作出回應,但當藝術過分地參與任何一種體制,藝術便失去自身的功能。世上沒有一種理論能恆久適用於現實狀況。

回顧我的早期創作,我在80年代末學院時期的畫作已深具後現代的批判和控訴意識,但我意識到,形而上的藝術精神對我來說才是真正的依歸,是故此後我在創作上轉向抽象語言的探索。而事實上,打從90年代英國把YBA(Young British Artist)收編為當代主流藝術進而被消費炒賣時,後現代藝術的原初精神已可宣告正式結束。意識到這一點,我預判未來繪畫將會以一種比以往更自主獨立的姿態出現,創作者將意識到歐美在國際藝術上的話語權會變得愈來愈弱,我們應把當代東方繪畫安放在整個西方藝術歷史譜系的何等位置,當代繪畫還能如何承接未來世界藝術文化發展。這是每位當代畫家都必須正視的課題。當然繪畫藝術如何與商業世界保持適當距離,避免又一次淪為市場炒賣工具,也是值得創作者保持警惕的。

4.西方當代藝術很受普普藝術影響,打破了古典藝術雅與俗的界限,我見谷先生的作品《迴盪》都嘗試融匯雅、俗兩種藝術模式,請談談你對雅、俗這兩個藝術創作模式的看法。

普普藝術催生出的大眾文化是後現代文化對精英文化是一種「解構」(Deconstruction),把古典藝術承傳下來的精英文化、高雅文化降至大眾可理解的程度,進而成為普羅大眾可消費的商品,這可視為一種權力下放,也是對其他文化的一種摧毀,諸如從60年代美國Abstract Expressioism也是其時美國文化政策中對英國、法國藝術採取的文化破壞,加上Pop Art和後現代藝術出現,令歐洲文化全盤瓦解,而90年代英國YBA的崛起,只是英國藝術在絕望中以破革手法對美國文化的報復和反擊。「文化解構」從17世紀初由宗教藝術至今從未間斷,後現代浪潮破壞曾被建立的文明及文化,終斷了人類對文明及文化的渴望和追求。而反觀我們東方有何對策回應這片頹垣敗瓦?而非一味跟隨藝術潮流創作?

讀者需要明白,我的創作應和前者的「文化解構」區分開來,「重構」(Reconstruction )和「解構」恰恰相反,我的創作意在重建西方後現代文化對當代藝術所造成的斷層。曾經,中國剪紙藝術影響了巴勃羅·畢加索和亨利·馬蒂斯;日本意景啟發了印象派中克洛德·莫內的睡蓮系列和文森·梵高;塞·湯伯利、弗朗茨·克萊恩等則從東方書法中找到靈感……現代主義把東方民間藝術拿下作為靈感泉源,而中國藝術家又有否把這些悠久流傳的本土文化昇華至更高層次呢?

剪紙、托印這些工藝經常被大眾定格為中國通俗民間傳統而止於此也,但我認為文化象徵著一個地方和民族的修養,把中國民間藝術放到崇高藝術的格局下,這些地域次文化仍可經由藝術梳理而變得高雅。「雅」與「俗」看似對立而不相容,但把這兩種衝突的元素並置,反而會讓畫作變得更耐人尋味。美學經常被宏大的理念所推動,但古今中外出眾的藝術家的創作往往是偏離主流審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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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RISTOPHER K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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